我外婆是个持家有道的上海女人，和外公结婚后逃难到了宁波。

她很瘦，声音极温柔，尤其是唤我小名的时候 。虽然，她离开我们多年，不过唤我小名时的样子，依然清晰。

小时候去外婆家要坐绿皮火车，从杭州赶到宁波，足足要4个小时。

外婆家住在一幢二层楼高的老式木结构小楼里。上楼的时候，我总要蹑起手脚，尽管这样，木板仍旧“吱嘎”作响。

厨房里，是外婆瘦削的背影，饭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。小的时候，吃什么都是馋的，这里头我最爱的要属外婆烧的四喜烤麸。

这是一道地道的家常菜，原料实在普通：烤麸（用麦麸面粉制成的面筋）、香菇、黑木耳、黄花菜、花生米。

外婆告诉我，烤麸买来后要用手撕成一瓣一瓣，切莫用刀切。不过，撕太碎也不好，因为“卖相不好”。香菇、木耳是事先发好的，黄花菜择除根部。花生米最好用高压锅先压一压，这样吃起来会比较酥烂。

外婆读书不多，人是很聪明的。她说生活里处处都有小窍门，即使是烧一碗菜，也要用心去做。这道菜，有一个步骤，是和别家不一样的。“泡发香菇的汤水是不能倒掉的。”外婆说，香菇本身特有的鲜味全部进到水里，倒进锅内，也能保存个原汁原味。

食材准备就绪后，就是下锅煸炒，这里是要分两锅的。先炒主料烤麸，再炒辅料等，最后再将它们一股脑儿倒进锅内翻炒，加上酱油、白糖、盐等用旺火烧开，后用小火收汁。

才出锅，我就急吼吼地夹起一块， 一口咬下去，香气在口腔内四溢。外婆在一旁看着不说话，只是笑。

对于宁波人来说，这是一道一年四季都能摆上桌的菜，可以是逢年过节的重要节日，也可以是随便的某一天。

如果是过年那会，外婆还添加一些冬笋。知道我爱吃，每回离开外婆家，外婆总要用那只最大号的搪瓷杯，给我装上满满的一杯烤麸带回家。

后来，妈妈知道我好这口，在家买来烤麸做起来。可惜，烧了好多次，味道总是差那么一点。原因在于杭州的烤麸偏硬，而宁波的烤麸在制作过程中还加入了冷饭。

最近一次吃到正宗的宁波烤麸，还是在我坐月子的时候。宁波阿姨到家里来看我，带了她给我做的烤麸。阿姨说，宁波人坐月子有吃烤麸的习惯。

一口气，我把烤麸吃得个精光，好像里面有着外婆的味道。（陈逸清）